猴儿有许多魔障,人家有七情六欲,吾猴却有七十二情六十四欲,就是在平静的日子,又爱上树偷菓子吃,又爱偷懒,性子又急,那猴心一秒钟也不知电转几千廻?若是唸一段佛,心里不是想到去上树,去溜冰,去游泳,就是打主意想吃人家的菓子、花生酥、芝蔴饼,馋得要命,那里像个修行人的样子?
此外又爱玩,猫儿狗儿,都爱得抱着不肯放手。从前家里养的一只花猫,眫得无法形容,整天就给吾猴抱在肩头怀中,揪耳朶,拉尾巴,打屁股,拔胡子,无所不为,那猫也怪,由得吾猴乱揉,一点也不着急生气,顶多鼻子掀掀,眼睛瞇瞇,尾巴尖端一跳一跳,真是够耐性的。
吾猴爱吾猫,爱得发狂,看书也要牠陪,写稿也要牠陪。母亲大人怎么说咱也当作耳边风,说牠脏啦,有跳蚤啦,猫毛吸进肺里不衞生啦,怎么劝也没用,吾猴仍是爱抱此猫睡觉,猴猫二人同睡一床,好不亲热。
那花猫又懂得牠名字,不用叫咪咪,也小用敲碗,一喊「阿花」,牠就跑来,竖起尾巴,用头擦你裤脚,擦来擦去。
那花猫尚有一奇,牠和牠的同胎小猫「阿黑」,都是老母猫的命根子,那老母猫把牠俩奶大,牠兄弟两个,从小儿一同在一只碟子内吃饭,不挑嘴,啥东西都吃,素菜汤拌饭也吃,白开水拌饭也吃,从不挑剔,母猫就坐在一旁看牠俩小吃饭,十分慈爱,直到两小猫吃饱不吃,母猫才去吃剩饭,吃舐牛奶亦如此。
等到两小猫长大以后,奇怪的事发生了,两只猫儿从不占先,两兄弟坐在碟子一旁等待,非等母猫先吃,吃饱或者不吃了,这两只胖小猫才敢去吃饭或舐牛奶。吾猴注意已久,天天察看,两猫儿数年如一日,老猫后来年迈,行动不灵,两儿长成比其母大了何止一倍?但两猫儿从不先在其母之先吃饭。吾猴阅猫多矣,从未见过这样孝顺的猫儿。
直到老猫奄奄一息,两猫儿仍然是天天坐在碟子旁边侍候其母吃饱方才敢就食,又会为老猫舐洗,像这样的猫儿,怎能令人不爱?
后来黑猫失踪了,吾猴心痛良久,只有天天紧抱花猫。花猫越来越眫,有十五磅重量,金色眼睛瞇瞇,全身都白,就是头部有三朶灰色花儿,真个好性儿,由得你怎么抱怎么弄,从不生气。可是花猫并非没有缺点,喜欢捉蛇,花园的小蛇都叫牠捉个干净,咬起来抛得几尺高,你眼一不见,牠就去捉蛇,又偷偷去追邻家的兔子,也不知牠吃了几只兔子?也没看见牠吃,光知道牠被邻人大骂赶出来,指控牠追赶兔子,而邻人的兔子渐渐也都失踪殆尽了。吾猴总是疑心吾猫阿花把兔子都吃进肚子去了,但事无佐证,又见牠连白开水拌饭也吃上一大碟,也就姑且相信牠无罪了。
此猫还有一样,不肖其主,此猫表面和善,凶起来可以把人家的大狼追抓得夹尾而逃,牠腰一弓,唬唬一叫,闪电两巴掌,就抓得狼狗一嘴一鼻子鲜血淋漓,狗儿见了牠,吠是吠,却多半不敢撄其怒,不过阿花都总是装作看不见,蹲在篱柱上面,由牠小狗大狗乱吠乱叫,牠也总是无动于衷的,偶然伸个懒腰,懒洋洋,正眼也不望一下地上的狗儿。牠这一份涵养,倒真是值得吾猴学习,牠虽做不到八风不动,咱看牠至少也有六风吹不动了。那些狗儿,叫呀吠呀,叫得累了,就坐下,默默望着花猫,鼻子呜呜唔叫。咱家花猫依然相应不理,依然呼卢呼卢打呼,记得听过一位老奶奶说:这猫儿唸佛。这是不敢置信的,吾猴佩服的还是牠的修养。
吾猴要学此猫之涵养是学不到的,可是心中真希望,就地学到一风不动也好,咱学佛太学不到了,只好学学猫儿吧,可恨咱连学猫儿也只学会一点点皮毛:爬树与追赶兔子。
好久没再养猫了,咱们吃素人家,总是不便,何况又有几只猫儿像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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