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色身也是如此,只是这种执著更深入、更持久,已经和色身合二为一,不可分离。
从投胎的刹那起,我们的执著就开始了。事实上,早在投胎之前,我们已执著了生生世世。
在我们的意识活动中,我们不断从“我”出发,不断介入“我”,不断巩固“我”。
成功时,会认为是“我”成功了;失败时,会认为是“我”失败了。如果不介入“我”的成分,只是尽心尽力去做,成与败,就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伤害。因为事业成败也是缘起的,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在“因上努力,果上随缘”,而不至为执著所累。
我执使我们处处张扬自我,可是自我又是什么?世上并没有自我这个东西。但我执所形成的自我中心,却将我们和他人对立起来。有了强烈的自我观念之后,我们当下就和整个世界成为对立的双方。我代表着一方,而整个世界代表着另一方。
现代人常常感到孤独,当你的世界只装着你一个人,当然会感到孤独。如果你和整个世界、和所有众生是一体的,就不会懂得孤独为何物。
人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看不清自己。所以,修行的首要任务是了解自己——知道究竟什么代表着你,什么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们每天都在关注自己,处处以自我为中心。那么,我们现在认定的这些身份、相貌、想法等,究竟是不是“我”?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无常变化的,也许现在与你有关,但并不是你的本来面目,不是生命的真实写照。可我们往往不了解这些,因为生命中除了觉悟潜质,还有另一种力量,那就是无明,就是不觉。
觉与不觉,是佛法修行的两个核心概念。禅宗为什么会成为汉传佛教最直接的修行法门?正是因为它的修行直接立足于觉悟本体,这就极大缩短了凡圣之间的距离。
通常,我们总觉得自己是薄地凡夫,业障深重,烦恼重重,而佛菩萨则高高在上,耀眼夺目。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敢想象自己是可以成佛的。
但《六祖坛经》却直接告诉我们:“前念迷即是众生,后念悟即是佛。”换言之,佛与众生的差别只是在迷悟之间,在觉与不觉之间。当你体认到觉悟本体,当下就是佛;当你迷失了觉悟本体,当下还是众生。
什么是迷失觉悟本性?简单地说,就是把自己丢了。
佛陀在菩提树下悟道时发现:“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这一宝藏却在重重无明和烦恼的遮蔽之下,虽有若无,也就是佛陀接着所说的“只因无明妄想,不能证得”。
这种无明,又使生命存在原始的匮乏感和失落感,使我们不断寻找外在支撑,好让这个“我”得到证明,得到肯定。
问题是,我们寻找的这些支撑都是脆弱而无常的,每增加一个支撑,反而在增加一份垮塌的危险,增加一份不安定因素。
所以,这种匮乏绝不是增加什么就可以填补的,而是要向内找寻。一旦开启生命内在的宝藏,我们就不再需要外在支撑了。
就像那些水边林下的禅者们,虽然生活中一无所有,但不会觉得缺少什么。原因就在于,他们已体认到圆满的觉悟本性。
正如六祖悟道时感叹的那样:“何其自性,本来清净;何其自性,本来具足;何其自性,本不动摇;何其自性,本不生灭;何其自性,能生万法。”体认到这样的觉悟本性,就如宝藏在握,还会为瓦砾动心吗?还会为尘埃追逐吗?
但我们迷失了本性,不了解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要四处找寻存在的感觉。
《楞严经》谓之“迷头认影”——忘了头就在肩上,却把影子来当作是“我”。我们把这种感觉投射到身体上,投射到身份上,投射到家庭上,投射到名誉上,投射到事业上,总以为抓住什么之后才会踏实。其实,我们抓住的只是一些虚幻而短暂的存在。更糟的是,当我们抓住这些之后,会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依赖。
人究竟需要多少财物才能过日子?答案是没有一定的。因为所有需要都是逐步养成的,对感情的需要,对事业的需要,对地位的需要,对生活条件的需要……
一旦建立某种需求并执著于此,就会形成依赖。久而久之,依赖又会成为习惯,成为不可或缺的需求。其实,这种需求并非事实上的不可或缺,而是我们自己设定的不可或缺。
当某种需求被满足,我们会有满足感;当某种需求不能实现,我们会有挫败感。当我们和别人比较,感觉自己的依赖更为优越,就会自大;感觉自己的依赖不如别人,则会自卑。一旦我们对依赖过分在乎,会导致焦虑;而当这些依赖受到冲击,则会引发嗔心……所有这些情绪,都是我们自己一手缔造的。
我们制造了很多需求,同时也制造了随之而来的不安全感。因为世间每天都有生离死别,有企业倒闭,有频频发生的天灾人祸。
只要用心观察,无常时时都在为我们揭示真相,告诉我们,永恒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这使我们的内心充满恐惧,担心失去这些就会失去自我。
那么,我们所认定的这些构成“我”的部分,究竟是不是你?
其实不是。
因为无明,我们发展出很多心理,发展出很多情绪,这些心理和情绪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而这个自我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我们的错误设定,所以就会发展出种种烦恼,如瀑流般挟裹着我们,使我们沉沦其间,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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