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岛上五老峰翠竹叠嶂,晨钟暮鼓间,潮汐和祈祷声声不绝。山腰处,阿兰若依山而建,破石成屋。有千万游人络绎路过那里,却不觉有位沉静的僧人深居其中,对芸芸众生发起坚定的愿心。与师兄们一起,我推开那扇门,去顶礼可亲可敬的济群导师。
一路抬着放生的小鸟,进入那扇岁月斑驳的红门已是微微发汗,一瞬间竟有些惴惴:想着日复日视频讲座中法相庄严、谈笑风生的师父,夜复夜皈依仪轨中忆念三宝、语重心长的师父,不知平日里的大德究竟怎样。
待我进门时,小小的庭院已经跪倒一片,师兄们忙不迭地向师父顶礼。鞠躬、合十、跪拜、称念似乎都不及表达师兄们激动喜悦的心情,竟显得手足无措。法师闲适地坐在竹椅中,双手轻垂,举止淡然;青灰色的布袍不知穿了多久,已是破了又补,补过又磨。
见到众弟子,师父脸上满是慈悲欣喜之情,听到大家七嘴八舌汇报修学的心得法喜,师父频频点头微笑,似乎在纷杂人声中听懂了每个弟子的心声,加持着所有众生的解脱路。
我见到了日夜指导我修行精进,无论我怎样顽劣都不离不弃的师父,温柔而强大,质朴又庄严。等我俯身下拜,早已是热泪滚滚,心中浮现路过弘一大师塑像前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师父悠悠讲着阿兰若的往事,弘一大师曾在这里闭关悟道,而法师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年。绕着小小的石屋经行,看到屋内摆设极尽简朴,不过佛堂案几,经卷清茶而已。想到诸位高僧曾在这陋室中参透宇宙人生的真相,不禁心驰神往。屋后是天然石洞,大自然为三宝供养出一个石台充当禅坐,洞内引入一汩山泉。我合起双手饮了一口,倍感清凉。我想,须是有德智者方配得上这大巧若拙的居处,抬头便是佛陀睹过的明星,泉声汩汩、山野万籁便似众生的呼唤,一旦与菩提心相遇,便是能所两忘、自觉觉他了。
放生后,师父带领众弟子在五老峰行脚,一路上,我大都紧随身后。
看到师父健步在前,山高路长于他不过是自家后花园的小径而已,年轻力壮的我不禁汗颜。旁边的师兄气喘吁吁地说:还是师父气清啊。确实如此,我们每天背着无始以来的习气,背着一个“我”在社会上踯躅前行,哪能像师父这般彻底地轻松和自由。行脚路上,师兄们仍是欢欣雀跃,说了许多恭敬赞美的话,然而留心观察师父,他从不接话,一语不发,全无半点动容。而当有些师兄提到三级修学建设的话题,师父即刻认真指导起来,不厌其烦。一心只牵挂弘法利生的大业,宠辱之词哪能扰他半分清净,庄子的“大言淡淡”恐怕就是这样。看到这些细节,我对师父、对三级修学模式、对自己未来的修学都生起十分的信心。
快到山顶时,师父在一块大石上小憩,指引众弟子观看厦门全貌。看到师父端坐石上,法相庄严,师兄们赶紧轮番站在石下合影,场面其实有些滑稽,然而师父慈悲,也全然配合。看到师父双目微闭,安静中散发出强大能量,我感叹,圣者心量真实不可思议。不知此刻法师心中是怎样的境界,是如山高海遥散发寂静的轰鸣,还是不离不弃倾听阎浮提世界悲怆的啜泣。
午饭过后,我有幸送师父回寮,一路上仍是安静听师父与远道而来的师兄探讨三级修学建设。回到阿兰若处,我们不得不与师父道别,我跪下来顶礼三拜。师父微笑道:“好了,起来吧。”我却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不舍和染著化成泪水,染污了这天造地设的佳处。
转身下山,感动还在眼眶打转,步伐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喜悦,就如我在行脚路上与觉平师兄分享:我现在明白此生没有白活——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更何况,我终于亲身体验大贤大德不是伊索故事,解脱成就不是天方夜谭。在浑浊混乱的人世间,在艰难跋涉的解脱路上,能让生命依止、信赖的导师,就在身后的阿兰若处,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心间。午后的阳光呵,照得这世界如此静好,照得人们笑在脸上,喜在心中。日日诵念的七支供自然而然地浮现:惟愿久住刹尘劫,利乐一切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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