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密宗的起源、形成和发展,都与印度佛教密宗的历史进程及其文化演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藏传密宗是印度佛教密宗直接移植到青藏高原的文化“复制品”,如“印度密教的几个主要教派(金刚乘、易行乘、时轮乘等)几乎都在西藏得到了广泛地传布,它们的经典大部分被译成藏文。
”(注:黄心川《密教的中国化》转引自《世界宗教研究》,1990年第2期)。当然,藏传密宗在其兴起或发展的过程中,也曾受到藏族传统宗教——苯波教的巨大影响。因此,藏传密宗又具有明显的有别于其它佛教密宗的地方特色。一、藏传密宗的起源
藏传密宗的起源与著名的密宗大师莲花生紧密地连在一起,因为正是这位大师于公元八世纪入藏在藏族地区正式开辟了传播佛教密宗的道路。从此,佛教密宗在藏族地区扎根并得到空前发展。而佛教在西藏的传播可以追溯到公元四世纪。正如《青史》记载:赞普拉托托日年赞时,有《旃檀嘛呢陀罗尼》、《诸佛菩萨名称经》等从天而降,虔诚供奉,国政和王寿获得增长。但当时并没有出现翻译、念诵、讲经等佛事活动。直至公元七世纪中叶才在藏族地区有了翻译佛经、建筑佛殿等一系列正式传播佛教的活动。公元七世纪佛教虽然在藏族地区得到正式传播,但由于苯波教的抵制等因素,未能在藏族地区立足。所以,那一时期更谈不上佛教密宗在藏族地区的传播。在此值得说明的是,佛教密宗的经典早在公元四世纪就在藏族地区开始出现,比如第二十七代赞普拉托托日年赞时获得的佛经《旃檀嘛呢陀罗尼》就是一部佛教密宗经典,他同时得到的一尊舍利宝塔也属于密教供品。公元七世纪,松赞干布迎请印度、尼泊尔、汉地、克什米尔等国家和地区的佛教大师,在吐蕃翻译了《集密宝顶陀罗尼》、《月灯》、《宝云》、《十万般若波罗蜜多经》,以及大悲观音菩萨之见密经典二十一部等不少佛经。其中多数为佛教密宗的经典。
公元705年,赤德祖赞即位执政。赞普赤德祖赞正式掌握实权之后,派遣大臣章伽·木列郭恰和涅·扎拉古玛拉二人到印度去求取佛教经典。他们到达冈底斯雪山时与在那里修行的印度班智达桑杰桑瓦(佛密)和桑杰希瓦(佛寂)相遇,在心中记下了两位班智达背诵的《显宗阿莱摩经》、《金光明经》、密宗的《瑜伽部》和《事部》等经典,返回藏地写出后献给赞普,赞普为安放这些经典修建了拉萨喀扎、扎玛郑桑、扎玛格如、青浦那惹、玛萨贡等五座佛殿。公元754年,赤德祖赞又派遣桑希为首的四人到唐玄宗那里求取经典,唐玄宗赐给蓝纸金字的佛经一千卷。他们又向住在山西五台山附近的和尚尼玛问法。和尚交给他们《十善法经》、《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说稻秸经》,并嘱将这些经典依次呈献给赞普可使赞普信奉佛教(注:参见东嘎·洛桑赤列《论西藏政教合一制度》[藏文]19—20页,民族出版社1983年第二版)。可以看出,无论是从印度还是唐朝迎请的佛经,其中大多数是密宗经典。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印度和汉地都在盛行密教。至七世纪,包括那烂陀在内的许多著名寺院开始重视佛教密宗,在印度形成一股崇尚密教的思潮,将印度佛教密宗推向全面发展的新阶段。
公元八世纪初汉地密教开始进入兴盛时期。开元三大土(善无畏、金刚智、不空)来华直接翻译、弘传以《大日经》和《金刚顶经》为中心的印度佛教金刚乘体系的密教。善无畏(637—735年)为印度人,曾在密教中心那烂陀寺亲近达摩掬多大师,接受灌顶,修习密教,后遵师命来华传教。于716年到达唐朝都城长安,相继翻译了《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即《大日经》)、《苏婆呼童子请求经》、《苏悉地羯罗经》等密宗重要经典。金刚智(669—741年)南印度摩赖耶国人,十岁时在那烂陀寺出家,三十一岁前往南印度亲近龙智大师达七年之久,主要修习《金刚顶瑜伽经》等密教经典。719年金刚智带领著名门徒不空抵达今日的广州,次年又到了洛阳,后来到达长安。金刚智大师沿途弘传密教,所到之处都必须建立曼陀罗坛场,先后翻译出《七俱胝佛母准提大明陀罗尼经》、《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经》、《金刚峰楼阁一切瑜伽瑜祗经》等密教经典。不空(705—774年)北印度人,十五岁出家亲近金刚智大师,第一次随尊师金刚智来华传播密教。741年重返印度广求密教,于746年携带一千二百卷梵文本的密教经典第二次来到长安,受到唐朝王室的欢迎,并奉调入宫,建立曼陀罗,为皇帝灌顶。不空先后翻译的密教经典有《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即《金刚顶经》)、《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金刚顶五秘密修行念诵仪轨》等多部。
佛教密宗虽在唐代盛极一时,但随着“会昌灭佛”(843年)逐渐衰退。可以看出,当印度和唐朝盛行密教之际,正是吐蕃积极引进佛教的时候。所以,吐蕃获得的佛经大都属于密教系统。
从时间上看,密教经典从公元四世纪开始就在吐蕃出现,之后一直以时断时续的步骤不断增加。然而,密宗乃至整个佛教在藏族地区始终未能得到广泛地传播。这是因为藏族人早就有自己的信仰对象一一苯波教。而且苯波教已成为藏族人主要的思想观念,而密教或佛教对藏族人来说,则是一种新思想、新文化,要完全接受它,需要一个过程。比如赤松德赞为发展佛教,迎请在尼泊尔的堪布菩提萨埵(寂护)到桑耶地方的拢粗宫,宣讲十善法与十二缘起。仅过两月,由于洪水爆发冲毁桑耶地方的旁塘宫,拉萨玛波日山上的宫殿遭到雷击,传染病流行,牲畜发生瘟疫,又有霜雹干旱危害庄稼,吐蕃臣民都认为这些灾异是信奉佛教的结果,要求赞普让印度的游方僧返回尼泊尔去(注:东嘎·洛桑赤列《论西藏政教合一制度》25页)。这实际上就是藏族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也是藏族人拒绝外来文化的一次行动。
因此,赤松德赞(755—797年在位)按照菩提萨埵的建议,决心邀请擅长密教咒术的莲花生大师来藏,传播密教。据说莲花生大师是邬杖那国的王子,他的父亲相传是印度密教金刚乘的创始人,莲花生从小耳孺目染,对佛教教义,尤其对密教的学习打下了深厚的基础,曾游学怛特罗密教兴盛的地区——孟加拉国,还在那烂陀寺专门修习密教。总之,莲花生大师不仅精通密教理论,而且对密教实践仪轨更有独到的体验、造诣,因而他的传记里充满着神奇多彩的故事。比如莲花生大师得到赤松德赞的正式邀请,在进藏的沿途他使用法术降伏了藏族地区的众多妖魔鬼怪,显示出
了高超的密教法力。在途中莲花生大师第一次遇到一条毒焰火龙欺身,他毫不畏惧,口诵密宗大明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火龙马上缩小为五寸小蜥蜴,皈依莲花生大师。到香波这个地方时,又碰到恶煞化身为大白牛,鼻孔呼气,立刻天地色变、降雨刮风,莲花生大师不慌不忙,口诵密咒“札吽旁烘”,恶煞全身即被绳索缚住,不能动弹,只好皈依听命。另一恶煞化身为老人,头戴猴皮冠,以邪术搬弄刀枪弓矢,箭如雨下。莲花生大师摇身一变,显现忿怒金刚相,化箭雨为万朵天花,飘落地面。恶煞吓得不知所措,旋即率领群鬼皈依莲花生大师。
莲花生大师来到距离拉萨约一日行程的地方,便约吐蕃国王赤松德赞与他会晤,赞普并未亲身前往恭候,莲花生大师心中不悦,迁移到堆垅河和雅鲁藏布江会流的一个山谷中。赞普派遣大臣那布桑隆,率领五百名士兵随后赶到,以大礼迎接,并且就地举行盛宴。可举行宴会的地点离江边还有一段距离,正在为取水不方便而发愁时,莲花生大师用手对着附近山壁一指,顿时石壁进裂,涌出泉水,士兵们就用这泉水来烹调佳肴。
赞普赤松德赞在雅鲁藏布江边迎接莲花生大师,两人见面,各自摆谱,争着要面子。莲花生大师先说:我俩虽然都是文殊菩萨的转世化身,但我是莲花生,你是胎生,我的境界比你高,你应该先敬我,这样密教大法才能在藏土弘扬。而赤松德赞认为:我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你不先敬我,我又能如何当得起天下臣民的表率?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莲花生大师又讲道:我是三世如来化身,如果不应邀来藏土,我也能继承王位,与你抗衡;我是以普渡众生为重任,加之我有传播佛教的种种功德,实在没有理由先礼敬你;反过来你只是个蛮酋,迷恋酒色财气,贪得无厌,我是为度化你而来,并非为贪图荣华富贵而来,你不先敬我,又要敬谁?赤松德赞眼看这样僵持下去其结果不好收拾,就先向莲花生大师随便打恭问候,莲花生大师也跟着拱手还礼,哪知莲花生大师手中竟然喷出火焰,烧坏了赞普的袍服,周围随从惊慌失色,纷纷随着赞普赤松德赞对莲花生大师行五体投地大礼。
以上类似的传奇故事不胜枚举,但这些传奇故事不可全信。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莲花生大师确实利用自己擅长的密教咒术,制服了苯波教的以祈福禳灾为主要特色的法术,从而赢得了不少藏族人的支持或信奉,当然国王赤松德赞带头皈依佛教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莲花生大师亲自向吐蕃国王赤松德赞传授《金刚橛》和《吉祥马头金刚》两种密教法门,特别是藏王修习《吉祥马头金刚》法门获得成就,曾三次听到马鸣声。莲花生大师发挥自己的特长,显示密教神通,调伏苯波教的诸多凶神,成为佛教密宗的护法神。莲花生大师“首先和西藏的十二女神较量,运用威力慑伏诸女神,令受灌顶而许誓守护正法。”(注:可参见《法尊法师佛学论文集》第44页,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印行,1990年于北京)。这里的十二女神就是苯波教十二丹玛(守护神),她们在苯波教的神灵家族中很有威慑力量,莲花生大师调伏这群神祗,并将之改造为佛教密宗的护法神,标志着佛教密宗战胜了苯波教。同时,莲花生大师特别向父母俱在的部分藏族青年男女首次传授了一种称为圆光法的使鬼神附体的法术,这是佛教密宗的特异法门第一次在藏族地区公开传授。经过莲花生大师的一系列密教法门及其咒术的显示或表演,使信奉苯波教的广大藏族群众对佛教密宗开始有了一定的认识,从而对佛教的抵触情绪渐渐地减弱下来。在这种大好形势下,莲花生大师协同印度高僧菩提萨埵(寂护)一起按照佛教宇宙观学说以及密教坛城模型,创建了藏传佛教史上的第一座正规寺院——桑耶寺,在桑耶寺里建立专门修习密教的学院,为在吐蕃大兴密教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可以说,莲花生大师以佛教密宗法术作为有力的武器,敲开了藏族传统文化(苯波教)的铁门,为佛教立足于吐蕃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此,莲花生大师便理所当然地成为藏传佛教密宗的开山祖师。他不仅将印度后期佛教密宗很顺利地移植到藏上,而且对后期藏传密宗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比如藏传佛教宁玛派就自称是莲花生大师所开创的宗派,并在具体实践修炼中将莲花生大师推崇为至上本尊神,认为莲花生大师作为本尊神会产生大威德,他所显现的金刚身或金刚性,有无量无边的功德。由此可见,莲花生大师早已超越历史人物的范畴,成为密宗诸神中的一尊具有威慑力的本尊神。
赤松德赞时期,还迎请印度密教大德法称论师,传授瑜伽部金刚界大曼陀罗或瑜伽部灌顶;由迦湿弥罗国的胜友、施戒等大德,传授戒法。同时由无垢友、施戒、遍照护、吉祥积等翻译了集密意经、幻变密藏以及赫茹伽格布等无上瑜伽部密法经典。总之,赤松德赞时期,由于以莲花生为主的诸位密教大师的不懈努力,以及吐蕃赞普的鼎力相助,使密教的各类密法基本上都在吐蕃有了不同程度的传播或弘扬。赤松德赞之后,佛教密宗依然得到吐蕃赞普们的相继扶持,比如赤祖德赞(又名热巴巾.815—836年在位)时期,佛教显、密二宗在吐蕃出现空前兴隆,可以说,这一时期是佛教在藏族地区第一次进入鼎盛的黄金时期。但好景不长,赞普朗达玛(836—841年在位)继承王位后,对刚刚步入发展时期的佛教,采取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使佛教的组织机构在藏族地区遭到彻底清除。这是藏传佛教史上出现的最严重的一次“灭佛”事件,史称“佛教法难”或“达玛灭佛”。从此佛教特别是佛教的法事戒律等正规仪轨在藏族地区中断近一个世纪,藏传佛教则称其为佛教在藏地的“百年黑暗时期”
由于佛教在青藏高原出现“百年黑暗”时期,藏传佛教以此为界定将藏传佛教的整个历史进程分为两个断代史,即“前弘期”和“后弘期”。自佛教传入吐蕃至朗达玛“灭佛”为止,这段时期被认为是“前弘期”从“百年黑暗”之后佛教又重新复兴开始直至格鲁派形成,则定为“后弘期”。
至于密教在藏传佛教“前弘期’内传播的内容,主要有佛密论师所传的事部和行部,法称论师所传的瑜伽部密法。在修习这些密法时必须遵循中观正见,在发菩提心的基础上,传授灌顶,严守各部的三昧耶戒;同时进修有相瑜伽的增上定学和无相瑜伽的增上慧学,由此而得世出世间的各种悉地。如无垢友论师所传的无上瑜伽部密法,以及现在流行的宁玛派教法,将佛法判为九乘:1、声闻乘,2、独觉乘,3、菩萨乘,4、事部,5、行部,6、瑜伽部、7、大瑜伽部,8、阿耨瑜伽部、9、阿底瑜伽部。前1、2、3乘教法属于显教,是化身佛所说;中4、5、6乘被命名为密教外三乘,是报身佛所说;后7、8、9乘被命名为密教无上内三乘,是法身佛所说。宁玛派自称该派所传的就是后三乘,其中尤其偏重于第九乘阿底瑜伽,即现在所谓的“大圆满”教授。“大圆满”密法主张一切众生现前离垢的明空觉了,也就是说生死涅槃一切法,皆本具于此明空觉了之中,由了知此心性本来无生无灭,具足一切功用,安住在这种见解上,远离一切善恶分别,渐次消灭一切无明错觉,最后证得永离一切戏论的究竟法界。这就是修习“大圆满”密法可证得的成(注:参见《法尊法师佛学论文集》第44页,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印行,1990年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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